我曾以为,生命中最糟糕的事情,就是孤独终老。其实不是,最糟糕的事是即将逝去,却总有那么一个人,让你放心不下,无法瞑目。
摄像机对着程某某,他讲述着小凤(化名)的身世与经历。微驼的背,沾有泥巴的裤腿,站在竹阴下,斑驳的光影划过他沉静的脸。
邻居告诉我们,一个刚出生的孩子被扔在电线杆下面,七天了,没有人敢收养她,我们跑过去时,孩子还有一口气,我和老伴就把她抱回家了。
那年,程某某69岁,头发已然斑白。
原来,孩子患有严重残疾,被父母遗弃,腰上有个大包,两只脚也是变形的。我们老两口带着孩子去医院检查,医生说,这个孩子我们已经检查过了,病情很复杂,我们不敢多说什么,但是她父母说孩子养不活。
用专业行话来说,孩子患有先天性脊柱裂后遗症,腰部有肿包,左脚马蹄形内翻,右脚仰趾足畸形,双脚脚侧着地,走路摇晃,最致命的是尿道狭窄,排尿不畅,导致双肾积水。
要么你养着这个丫头,我们不会再管你;要么你扔了她,我们养活你。这是程某某儿子的话,二选一,艰难的选择题。在这一瞬,儿子眼中的温顺老头,无比坚定、倔强。我们不能责怪这个中年男子,农民本就贫困,一亩三分地照顾自己家人的温饱都是问题,更何况是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残疾病丫头呢。
程某某黝黑的脸,看不出任何表情,采访从镇政府到学校,再到他和小凤的家,他都是沉默的,只有记者问问题时,他才回答一两句。将他放在最后一个采访,是因为他是一个简单,却充满故事的老人,他是主角,但是问题却无从下手。
有没有想过放弃?这是人们经常问程某某的一个问题。
没有想过放弃,咋放弃?她是个生命,扔了她,就是要了她的命啊,那是坏良心呀。老人接着说:我答应了俺家那口子,我答应她了。
几年前,老伴临终时对程某某说:就是要饭,也不能扔下小凤。程某某回答说:好,我会给她看病,把她养活。老伴含泪逝去。这句答应,将程某某几乎十年的时光都给了小凤,看病成了全部,医院成了家,药费更是东凑西拼。
小凤双脚侧面着地,长期的摩擦,脚侧有创面形成,骨头都露了出来,郑州仁济创伤显微外科医院结合小凤的双肾承受能力,为她免费地做了左脚矫正手术,原本走路一扭一歪的小凤,左脚已和正常人一样。医院又组织了专家组,来到了小凤的家,进行复查,身体恢复良好,并安排了右脚矫正手术的时间。
镇政府、学校、医院和社会上的好心人,都帮助我们,我靠着捡破烂,加上他们的帮助,给小凤看病,孩子的名字有奉献的意思,让她长大了,回报大伙儿,回报社会。
老人沉静,但是白发人对黑发人的希冀情感与痛苦往往是爆发式的,老人毫无征兆地哽咽颤抖起来,浓浊的泪水夺眶而出,这是说道了小凤的身体状况,老人满是担忧。
小凤尿道狭窄,排尿不畅,身上时刻戴着一个尿袋排尿,经常感染发烧。孩子这几天又发烧了,白天我带她看病打针,晚上怕她又烧起来,好几夜了,我都没有合过眼。程某某哽咽着。难得很呀,我的后半辈子都给她了,我现在就盼着她能够长大,我能看到她长大。
能够长大与能够看到她长大,又一个艰难而无解的命题,小凤的致命缺陷,时刻威胁着生命;而老人因为照顾小凤,长期营养不良,身体更是每况愈下。
商丘宁陵县被誉为酥梨之乡,万亩梨园成就了宁陵美名。程某某老人和小凤的家就在春季满目梨花,秋季满枝黄梨的宁陵古桥镇。老人,也许平凡,但是却感动着每一位小镇人,他们也许不理解老人,但是却都佩服他的勇气与痴心。
现在,程某某最担心小凤的尿道问题,因为医生一再叮嘱,千万不能感染,这是致命的,时刻威胁着小凤的生命,而治疗的费用更是程某某所不敢想的。
有人说,程大爷,你治不好小凤,你捡破烂治不好,就是一个月三四千,你也没有能力治好她,为啥还要逞能呢?我只能说,是没有能力,靠我一辈子挣的钱,也救不了她的命。我现在没力气了,但是我想让小凤活着,活着长大,活着就好。
那种饱和地绝望与希望的矛盾神色写满了整张脸。
我们刚刚安排了小凤的右脚矫正手术,但是她现在亟需的是治疗先天性脊柱裂,解决尿失禁,病情很复杂,我们现在联系到了深圳的一家医院,但是治疗费用很贵,我们医院已经组织了捐款,但是车水杯薪。郑州仁济创伤显微外科医生高星说。
我们现在每天吃馒头蘸酱,有时炒个白菜,没钱买菜。有啥好吃的,都给小凤了,我舍不得吃。小凤的病,需要半年复查一次,但是没有钱程某某有些失神,眼睛涣散、游离。好几天都没睡着觉了,小凤又发烧了。
小凤活泼开朗,丝毫没有受到身体残疾或是尿袋的影响,镜头对着时,她会伸出两只剪刀手,吐着舌头,做搞怪的表情,还会偷偷拿着相机,拍自己喜欢的医生叔叔,送自己喜欢的医生阿姨梨子。她俏皮地问:漂亮阿姨,为什么你送我的娃娃腿这么细?女孩子家的腿,苗条了才好看呀,看小凤的腿就很好看呀。小凤美滋滋地。
小凤十岁,虽饱尝疾苦,冷暖,却依旧只是个孩子,病了哭,开心了笑,她不会深思自己与别人的不同,但是我们希望,等到她会深思的年纪,她会变得与别人相同,至少她会像被人一样能够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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