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一年一度大学生就业的季节，于是领导与一些媒体又都开始说一个

持续了10余年的老话题：大学生就业时的期望值过高了——有些领导、媒体甚

至下结论，认为大学生出现就业困难是“大学生太挑了”，是大学生的就业期

望值过高导致的。

如果是在数年前，我可能也会赞同这一观点，因为我不了解实际情况。但

在深入地了解了大学生就业中存在的种种问题后，对这样的说法我就难以苟同

了。

曾经就所谓的大学生就业中的“高期望值”问题请教大学生和他们的老

师，大学生否定了这一说法，让我意外的是许多高校主管就业的老师也断然否

定了这一说法。某高校一位主管就业工作的老师说：“什么是期望值？期望值

本来就是高于现实的，本来就是一种理想，否则怎么会叫期望值？对于一个理

想的东西，什么叫高，什么叫低？”

细想起来，老师的话的确有道理。平心而论，对于每一件事情，我们谁没

有超出实际的“高期望值”？谁不希望结果更好一些？如果我们也是一名大学

生，在开始就业的选择时，谁不希望能找到一个既能充分发挥自己的才能，同

时又能获得丰厚的物质待遇的理想岗位？难道非得大学生都想到大街上扫垃

圾，到工厂敲敲打打，才算期望值正合适？我们也经常说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

会成为一个好兵，对于这些正处于幻想年龄的年轻人，为什么不能“想入非

非”呢？

至于因期望值高而导致就业难的说法就更站不住脚了。期望值是一种理

想，但实际的选择必然要根据实际情况变化而不断调整，也必然会和期望值拉

开距离，每一个人在现实面前会做出现实而理智的调整，大学生更不例外。选

择多了，他自然会挑三拣四，总希望选择一个更好的工作，当无可选择的时

候，怎么会死把住理想不放手？在目前这种就业形势下，不止一位大学生告诉

我：当然想到好单位，但只要有单位要我就不错了。

对于大学生就业期望值高的一个重要佐证之一就是大学生爱挤在大城市，

不愿到基层。对于大学生的这种倾向，我没有疑义，但还应当问一句：大学生

为什么不愿下基层？

日前，贵州的一个县大中专毕业生“分”不下去，只好把每年分回来的几

百号大中专毕业生组织起来集体到南方打工。此招并非该县的发明，而是从邻

县学来的。

据有关部门的一位领导介绍，目前在全国的许多县，大量被分配回去的大

中专学生都因基层“岗位”已满，而无法安置，被闲置数年。一些地方甚至还

向毕业生收取“上岗费”：安排一个单位，交数千到数万不等的钱。除了怕

“失业”，除了怕要钱，许多大学生不能容忍的是不少基层单位无序的用人制

度。在解释为什么不愿下基层时，许多同学讲到了一个共同的原因：地方大一

些，用人机制相对好一些，越是基层，任人唯亲，任人唯钱的现象越普遍。中

国人民大学一位成绩优秀的女同学曾向我介绍过她惨痛的求职经历：觉得都挤

在北京没意思，在找工作之初她就瞄准的是家乡。因为原籍属于石家庄，又是

金融专业，她跑遍了石家庄的各金融机构。一些单位留下了她的材料，一个单

位甚至在面谈后初步选中了她。但很快她被告知，有人顶了她的位置。在石家

庄跑的同时，她也回到了原来的县上找了所有的四五家银行，虽然是名牌高校

的高才生，但这位农民的女儿甚至连有关负责人的面都没能见上一次，连一份

求职的材料都未能留下。一位好心人告诉她：银行的子弟、关系户都安排不过

来，怎么可能要你？无奈之下，她又折回北京找工作：“不管怎样，在北京，

还有许多看本事而不是看关系的单位。”

其实大学生并不像我们一些人想象的那样，盲目追求物质利益，而不顾所

谓的事业发展。许多调查都表明，能否充分发挥自己的才能，是大多数大学生

在就业中的首要条件，物质待遇的高低并不是大学生们首先追求的。就我所

知，在北大，每年都有人数不等的毕业生自愿去了西昌卫星发射中心等地处偏

远，关系国计民生的基层用人单位。在日常的工作中，我也经常会接到要求参

军、到边远地区当教师的大中专毕业生的来信。

就像许多同学抱怨的那样：不是不愿到基层，关键是阻力与困难太多了。

除了上面列举的原因外，政策的不配套严重地捆住了毕业生的手脚。比如，大

家都知道乡镇企业需要人，民营企业需要人，可目前的情况下，乡镇企业、民

营企业往往解决不了毕业生的户口问题，更谈不上干部身份的问题，与之直接

相关的职称问题也解决不了。与此同时，如果去这些单位，学校还会向毕业生

收取所谓的教育补偿费（一般都在上万元）。如此重重困难，怎么让我们的大

学生下基层，到乡镇企业？

大学生不是圣人，我们没有理由要求他们完全不计个人得失去奉献，关键

是我们如何去引导，去采取有效的措施鼓励大学生到基层。一位曾到日本考察

回来的官员向我介绍过他在日本的感受：一次到一个很偏远的地区参观，碰见

了许多硕士、博士生，他很奇怪，问他们为什么不到东京工作。这些大学生告

诉他，在这里工作，工资不比在东京差，但环境及物价水平又都比东京好，为

什么要去东京呢？

不加分析地说大学生就业期望值高，不加分析地批评大学生不愿下基层，

我想原因有两个：一是没有深入了解实际的情况；二是对大学生有些成见。这

两年舆论上有一种怪现象：一般人可以犯的“错”，大学生不能有，一般人可

以有的“想法”，大学生不能有。如此心态，恐怕也得改改了，因为大学生也

是人，也是一群有着或高尚，或平凡追求的人，是一群有着七情六欲的普通

人。

让大学生多去基层就业，不能仅仅是一种要求，而要首先切实、具体地解

决他们自身无法解决的困难。